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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ION

THEION 光噪量产bot 18457 2023-11-20 11:50

   THEION

   “敬启,”

   玻璃杯脚下不引人注目地压着一张信纸。

   倒进摇酒壶里的基酒是三盎司还是两盎司?酒液倾入壶中,趁着挑剔的顾客把目光转向坠落的液体时立刻迅速地偷上一瞥:

   “在这里哦。”

   其实被发现了也可以说只是在看酒谱而已,但这样说的话无论如何面子上都过不去。记不住酒谱什么的,果然作为调酒师也太过不可饶恕了。

   螺丝起子的话就该是柳橙,玛格丽特的话就该是柠檬。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启程了。希望你收到信的时候,应该做好的准备已经万全。这是也是我对你的祝福之一哦。”

   青柠瓣快速在杯口画出精确的圆弧。地下酒吧里人多眼杂,嘈乱的不仅仅是作为底色的爵士乐。所以不仅是手头的动作,即使一个眼神也要快速而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谨慎着。

   “那么…如果是你的话,这封邀请函应当不会被拒绝?至少容许我这样自大地认为吧。三天之后,如果不出意外——”

   视线有些仓促地滑回面前的酒杯上。还算是及时,酒液差一点就越过了标准线。

   “我们就终于能见到彼此了。在胜负不可逆转之后。在‘聚光灯’被打碎的时候。我们觊觎多年的相同目标究竟会死在谁手里这件事实在是非常令我期待。”

   共犯是甚至凌驾于爱之上的纠缠不休。信纸上漂亮的笔迹攀缘在血管上,墨水构成的黑色细线缠绕在血管上把未知的血液与自己含糊地混为一谈,因此关于枪响前递出应当哪杯酒这样的言论也逐渐变得模糊而陌生。孽缘这东西意外地很棘手吧。这样想着手指无可奈何地敲打在吧台上。没有退路地合为一体了啊。

   “那么——真诚地祝福你一切顺利。”

   曾经有人在酒吧里讲了一个人摔倒在洁白地面上的故事,但故事只是故事而已。因为这里不能摔倒,在把酒递给顾客的时候,在短暂的一秒间、手指相触时不经意地让手心里遇酒融化的药片落进酒杯里的时候,或者不得已开枪的时候——这里不能摔倒。摔倒就是死亡。

   “啊。”

   恍惚间听到了遥远的上膛声,与此同时慌乱的衣袖也把吧台上的鸡尾酒推向坠落边缘。信的结尾没有署名,但写信人的身份不会出错。混乱中似乎听到了来自遥远地方的浅笑。一定不要爽约啊。她笑着耳语。

   “在枪声响起或酒杯落地之前,能请你再一次曲解我们的孽缘吗?我最好的朋友?

  

   曾经有人说过白色是违反自然的颜色,而在这样光线过强的夜晚,人们很难睡得着觉。眩目的光线总会把现实扭曲成梦境都无法比拟的虚无感,虽然并不是什么非常普及的名词,但在小范围的流传中这样的夜晚还是有了名字,被称为白夜。

   不管怎么说也好,如果效果仅仅是让人失眠的话无论这是不是个传说,路德维希的这几个晚上都说得上是丝毫不打算放过她的白夜。

   路德维希的朋友——她确实有朋友,虽然对她的称呼显然基于她的证件,而证件的用处就是不要把任何真实信息写上去——告诉她,说这两天是天蟹座满月,出生于闰月中旬的她情绪上会受到严重的影响,主要表现就是睡不着觉,心率不齐,呼吸急促,情绪焦虑。听起来像是医生问诊但实际上是塔罗牌啊塔罗牌。对方捻着牌得意洋洋: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比临床医学说得准多了。

   路德维希没打算信,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出生在闰月生日也不在任何一个月的中旬,塔罗牌显然没能告诉对方那张身份证明上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但不得不承认她确实睡不着觉了,自打收到那封信。如果非要总结出什么联系,那这封信就是她的天蟹座满月或者白夜。居然是恋人啊。对方饶有兴致地翻开路德维希抽的牌。恋人逆位,还是张大牌。

   这是说明我要谈恋爱了吗?路德维希兴致缺缺地伸手想把牌摸过来仔细看看,被人啪一声打了手。想起来了,不经过允许你永远别碰占卜师的牌。这是规矩。

   这是说明你的生命里要出现大变故了。占卜师把牌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而且不一定是好事。

  

   信里的准备时间是三天,所以白夜持续了三天三夜。

   听上去像是痛苦到精神折磨程度的不眠,但实际上的感受是在播放途中有人拉了胶卷。在按部就班到让人昏昏欲睡的放映机响声中其中一帧被人猛地抽掉了所以发生了什么没人记得。即使占卜师费尽口舌解释的牌面也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当然是晚上,有谁的犯罪行动会安排在白天?那些主要目的是为了博人眼球的罪犯除外。路德维希向来很看不起这些人,搞得像是犯罪的纯粹目的变成了戏剧化的什么演出。她还想活着,没必要为了工作丢掉性命…但今天晚上不太一样,不是工作,但也不是演出。是什么呢,比赛?

   心脏在耳朵里跳得震耳欲聋,她姑且归咎于缺乏睡眠。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能找得到自己——区区一位不起眼的调酒师罢了,比起对方张扬的枪械更擅长用下毒这种从来都不受追捧的小偷小摸手法。当然转念一想如果对方真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杀手,那么想找到自己自然也易如反掌。

   但为什么偏偏是我?路德维希把匕首从袖子里弹出来再收回去。如果要杀人的话,前一阵那位炸掉了一整栋建筑的主导者或者那位舌灿莲花的易容师不都是比自己更可靠成功率也更高的搭档吗?

   城镇中心的钟楼打了十一声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德维希似乎又一次听到了对方的轻笑从耳边一掠而过。

   她抬头看,满月明亮得如同在黑夜的胶片上角烫下香烟灼痕——白夜今晚也没有放过她。

  

   “听——命运在低语。”柯尔特脚下正踩着一个男人,皮靴凹凸分明的鞋底使脚下人的脸发生形变。她轻哼了一声,然后开口:“猜一猜第几发是空弹——”她晃了晃手中的左轮,“猜对了我也许会考虑放了你——”

   “第三,不、不对,第五…”人是向生命生长的生物,正如这个男人为了一点点活下去的可能而喃喃自语。

   “第四发——”“当真不再换了?——”柯尔特继续转动着手上的左轮,语句的尾音拖长,俏皮得宛如小女孩。

   “第二发,我选第二发!”男人双眼一闭,下定决心似的喊道。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男人再睁开眼时,发现的是眼前黑洞洞的枪口。

   “猜错咯,答案是,每一发都装了子弹…每——一——发——哦~”

   没给男人再开口的机会,板机已经被扣动。

   “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但很抱歉,出千也在允许范围之内。”这么说着她在尚有余温的尸体上盖上了一张“审判”,此时一阵风吹过将牌面倒转。

   柯尔特回到首相府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然而首相书房的灯还亮着,令人感慨。柯尔特一脚蹬开书房的门,发出砰一声巨响。提图斯此时正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回来了?”

   “我回来了,明天就可以金盆洗手带着我妹妹远走高飞——”

   “慢着,还有最后一个任务。”

   “走了。”柯尔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走去。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兴奋:“你也不想让你妹妹知道她姐姐干的是这种工作吧?”

   “说好的最后一单——”

   “再加一个给你妹妹的帝国大学保送名额。”

   “成交,”柯尔特转过身,“说吧,目标是谁。”

   “路德维希·阿尔切比。”

   “提图斯,你们搞暗杀我不在意,但是我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普通人身上!”柯尔特冲到提图斯的面前,双手拽着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冷静,冷静,你的老相好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提图斯转过头去,从桌上摸出一份资料。

   “路德维希,代号「调酒师」。33次行动,31次成功…”后面的消息柯尔特没心思再看下去,她把纸一丢,然后颓然地坐在地上。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她有些艰难地开口。

   “柯尔特,你认为帝国现在需要什么?”

   “——战争。”

   “没错,只有战争,才能让这高压的环境一致对外。而我们需要一个借口来向法尔廷斯宣战。而她,路德维希——”

   “法尔廷斯人?”

   “没错。我们唯一找到能挑起事端的方法,就是让她杀了我。”

   “我该怎么做?”

   “你要知道,毒杀很少有目击证人,所以我们不能让她下毒。”提图斯长呼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我会让「占卜师」跟路德维希说你指明要与她合作刺杀我,而我也会提前收买她,让她出卖你导致刺杀失败。而报酬的领取则在你被私刑的那一天,我们三人独处,我会让她亲手杀了你——不过,她多半会选择向我开枪,这样目的就达成了。”

   按照路德维希的性子,提图斯说的是对的。

   “如果她真的杀了我怎么办?”

   “傻瓜,那你就是替我挡枪的侍卫,检察处的那群人很听话。”

   “但愿如此。”柯尔特叹了口气,索性直接躺在地上。

   “你的任务就是,在搭档相处的三天里,让她爱上你,丢掉戒心。”

   “好。”高大的女性终于松口。路德维希从书桌前转过身,走向了门外。

  

   路德维希还是接下了所谓好朋友递来的枪。在任务之前。虽然她并不怎么擅长用这种兵器,但显然对方从书桌抽屉里摸出来这块金属的时候早就想好了说辞,叫人几乎没办法拒绝。当然了,好意这种东西本身就叫人不好拒绝。

   占卜师当然可以有枪了。对方振振有词。即使看透了命运,人也总得小心身边和脚下。我可见到过不少比你比我更聪明的家伙玩栽了哦。

   最近的牌阵说你可基本遇不到没什么好事。对方把左轮手枪推过去。而且挺叫人惊讶的,在现在这个形势下你居然敢不配把随身的枪。是怎样,觉得人们不会对给他们调黄汤的人动手吗?

   路德维希不置可否。她不打算去过多思考对方在任务的前一天忽然送了她一把枪的行为——毕竟是占卜师,即使再装神棍说不定也从各种迹象上察觉到自己愈加不妙的前路。

  

   在这个时段即使没有下雨空气里也总是带着湿冷的雨水感——不仅因为是季节,还因为是晚上。柯尔特在赶去目标地点的路上无端且恼火地想起路德维希常在的那个小酒吧,在这种季节里壁炉里总会在角落里暗红地闷声不响地燃烧。现在那里应该会很暖和吧。

   握枪的手最好还是不要太冷为好。她把手缩回袖子里。虽然提图斯作出的判断一般来说都不会出错,但即使是不确定性微乎其微也依然不能作为放心的理由。不管是作为赌徒还是杀手都不该因为这件事有任何闪失。人是比砝码变数更大的存在。

   不出意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提图斯应该从城市的另一边出发了,在教堂的钟声敲到十二下的时候比自己更早站在约定的地点——或者对于路德维希来说如此。提图斯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计划更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虽然对柯尔特来说实在是愚蠢到家:什么人会自信到连把枪都不带地去会见一个可能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要取自己性命的敌人?她是优秀的政客,是甚至能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所需利益的谈判家,但绝对不是好赌徒。

   可能世界上除了赌徒之外也需要这种自断后路的家伙吧。

   忽隐忽现的火光在高塔下像是信号灯,狂妄地为前来扑火的飞蛾指明猎物的所在地。提图斯指间的烟草在深夜零时准时闷声不响地泛起暗红的火光,在即使月光都无法照亮的阴影上烫下灼痕。

   所有人都很准时,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计划顺利得万无一失。

  

   提图斯在成为首相之前,曾是一个占星术士。她曾经狂热地迷恋过那些在苍穹之上,高傲曼舞的星星。它们狂热而狰狞地频闪,昭示着某种语焉不详的含义。人是命运的囚徒,提图斯坚信这一点。她所目睹的一切惨剧,一切死亡都佐证了这一理论的正确性。繁星在说话,他们提前知道了一切的衰亡,并在漆黑的夜幕之上大声喧哗。提图斯知道,现在还不是死去的时候,因为现在是白夜。白夜傲慢的辉光将夜空渲染成死尸般的惨白,遮盖了所有星光,让自己灿烂的死兆星得以缄默。在白夜时,一切星辰保持沉默,于是生命之火依旧灼烧于己身。

   大幕将启,大美将临。三天之后白夜落幕,名为提图斯的星辰即将坠落,化为箭矢刺向那个战争的深邃漩涡。

   今夜的夜是白夜,顾名思义,白色的夜。路德维希一直觉得发明这个词汇的凝教授很天才,白是天上的微光,夜是大地昏沉的夜色。黑与白在天边如此和谐的交融,在钢铁与山海的那边涂抹成一道精致的灰。路德维希步伐轻快,向着约定的地点走去。

   提图斯稍稍提前柯尔特动身,花了点时间让柯尔特小姐在首相府小睡片刻。约定的地点在路德维希寻常工作的酒吧。说是酒吧其实也就是地下里世界的入口,药物,佣兵,枪支在这里寻常可见,不过帝国内部持续的高压,也让当局对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首相来说提图斯很得民心,一个好战的民族有一个好战派的首相,那么这一切似乎都理所应当。不过为了今晚的目的提图斯姑且乔装打扮了一番,毕竟魔术在达到效果以前最好还是不要穿帮。

   考虑到距离的影响,提图斯到的时候,路德维希已经换好了平日里工作的衣服。

   “一杯杰克玫瑰。”

   “抱歉,本店没有这款。”

   “我是熟人介绍来的。”用指关节轻轻叩着吧台的台面,提图斯看着眼前高挑的调酒师。

   调酒师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熟人?哪位?”但话语掩盖不了她有些激动的情绪。提图斯愈发认为选择她当突破口是个好主意。

   “四十四号街的占卜师,她告诉我你在这里工作,所以我把见面地点定在这里了。”

   完全确认了信息,调酒师长出了一口气,方才别在腰间的手枪的枪把已经沾上了手心的汗水,现在摸起来有些潮湿。

   “啊,啊...您就是...”路德维希因为激动显得有些结巴。提图斯挥了挥手,直接询问道:“任务目标你知道了吗?”没等那边回答,提图斯将一张照片递了过来。“帝国的首相,提图斯,这次的任务是枪杀她。”

   那边的调酒师沉默了片刻:“枪杀?枪杀难度未免有点大...非要得枪杀嘛?”

   “也不是非得这样,如果你能不用子弹让她敞开心扉或者是脑洞大开,也不是不行。”提图斯思考片刻,向那边开了个小玩笑,“总之,不仅要她死掉,还要,呃,我想想怎么说,一种,呃,艺术感。”

   调酒师小姐长呼了一口气:“恕我很难做到,小姐,如你所见,我并不擅长用枪。”

   “当然,不然要搭档干什么呢?”提图斯的声音很轻,却莫名有一种力量感,路德维希就这样安下心来——

   “待会见到你的搭档,你就不会有疑虑了。”

   “什...什么?”路德维希紧张到声音有些变形,她这才猛然惊起对方似乎一直没有提到过自己是她的搭档,反而是自己的先入为主。她拔出枪,手指搭在扳机上。

   “亲爱的,这下我相信你不会用枪了。你看——”提图斯走上前去,用食指轻轻划走对准她的,黝黑的枪口,“亲爱的,你的子弹甚至没有上膛。”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现在这个时候举着枪也是无意义的事情,路德维希索性把枪管握在手里,想着待会给眼前的家伙用枪把来一下子。

   “我的名字是——提图斯·尤里乌斯·塔西佗,帝国的首相,换而言之,你们的任务目标。”

   在路德维希听来,酒吧内的声音霎时间全然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寂静震耳欲聋。

   “小姐,我想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路德维希似乎想要将子弹推上膛,但随即又把枪放下,不满地用指关节叩击着台面。

   “显然我没在开玩笑。”提图斯耸了耸肩,“曲解一个人求死的意志显然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哈啊,谁会信?一个如日中天,现在风头正盛的帝国首相,会寻死?”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交易,路德维希小姐。我需要这一场死亡,当然,我需要你的一点点配合,让死亡仅仅是死亡——看不见尸体的那种。”提图斯狡黠地眨了眨眼,即使愚笨如路德维希也大概领会了含义。

   “好吧,需要我怎么做?”路德维希叹了口气,把枪摆在桌面上。

   “很简单,将你的搭档引到我们约好的地点,我们的人会等在那里。到时候,我们既有抓获的人证,也会发出通告‘提图斯首相遭遇枪击’。当然,你知道的,你会收到一大笔钱作为报酬,同时,你在法尔廷斯的姐姐和弟弟也会被我们接到这边来——他们会享有更好的待遇。”

   “这个待遇丰厚到过分了。”路德维希深吸一口气,“是不是还有,呃,隐情。”

   “你的搭档,柯尔特·安托瓦内特。”提图斯凑近路德维希,笑意吟吟地盯着她,“也是你的...小情人?希望你做好准备。”

   “我还有拒绝的机会吗?”路德维希再次将手枪抓在手里,抬头看向提图斯。

   “我想没有,或许有呢?哈啊,谁说的清?”提图斯笑着敷衍了过去,“好啦,我走啦,再过一会你的小甜心就要到了。”

   她站起身,留着颓坐在椅子上的路德维希。路德维希怔了怔,猛然将枪的子弹上膛,对准了提图斯离开的背影。片刻,她又把放了下去,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柯尔特在首相府的沙发上醒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必要要和路德维希去见一面。她走出门的时候正是白夜,白夜煌煌燎燃,燃尽了天边的星辰,换来十五年一度的,神明般的浩荡白幕。

   柯尔特从来不在白夜时候接任务,那总是不太成功。无论是她的前辈还是她的敌人,无一不用鲜血铸就了一条秘闻——白夜是平安夜,没有人会在白夜死去。柯尔特十分信任这条秘闻,因此她坦荡地走出大门,连一把枪也没有带。

   柯尔特最终还是在酒吧外面见到了要出门的路德维希,她看着换上常服的路德维希,问道:“今天走的这么早?”

   “我已经看清资本家的本质了,翘班是我反抗剥削的斗争方式。”路德维希说的理直气壮。

   “啊嘞,我还想让你帮我调一杯杰克玫瑰来着。”

   “我说是谁会找我干这活呢?如果是熟人也就不出意外了。柯尔特,你好大的胆子啊。”路德维希叹了口气,试图学着像提图斯一样打谜语。

   “停停停,我还有下半句暗号没说呢,你是怎么对上的啊!”

   “酒吧的常客都知道这里不提供杰克玫瑰,你再这样问不是暗号就是讨打。”

   柯尔特吐了吐舌头试图萌混过关,被路德维希狠狠敲了敲头。

   “要求和时间占卜师都和我说过了,我这边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那么,今天就回我家吧?”路德维希抬起头,对上柯尔特盈满笑意的眸子,“搭档之间可是要好好培养默契的!”

   “好好好——”这么有气无力的回应着,路德维希跟上了柯尔特的脚步。

   “对不起。”两人在心里如是说道。

  

   在这样的雨天里家中的温度实际上已经很暖和,但柯尔特还是认为如果有壁炉的话说不定会更好一点。

   暗红地闷声不响地燃烧着的火光。就像那个酒馆里一样,偶尔火光会温暖到让人想什么都不想地投身进去。柯尔特其实早就忘记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想或许只是因为壁炉而已。因为壁炉才会一次一次回到那个酒吧去,认识吧台前的调酒师大概因此才会变得顺理成章。

   即使手上或许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壁炉和调酒师也会一切照常地在酒吧里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壁炉闷声不响地燃烧,而面前高挑的调酒师小姐俯下身来笑意盈盈:——“要喝点什么?”

   而如今转过眼神就能看到对方同样放松了嘴角的侧脸,柯尔特在窗外透进白夜燎燃的光线时几乎也能看到幻象一样的壁炉火光打在路德维希脸上。明明暗暗的红色,和问句过后不需要回应就会被递上的杰克玫瑰是几乎相同的颜色。酒液和石榴糖浆一样在路德维希手里的银光里晃动交织,像是把血液与血液含糊地混为一谈。

   最后或许要把我们的血溶成一片的甚至不会是爱。幻象转瞬即逝,而柯尔特早就过了相信划着一根火柴就会有壁炉和天使降临的年纪。是共犯,孽缘这东西真是棘手。

   脸颊上忽然凝聚一个点的体温,柯尔特转过头去,刚好对上路德维希的灰色虹膜:“培养默契的定义是把搭档晾在一边自己胡思乱想吗?”后者完全没想着费心掩盖口气里的笑意,食指不轻不重地抵在柯尔特脸颊上。

   “外面这样的光线不会觉得很冷吗?”柯尔特没有躲开路德维希的手指但回避了问句,顺势用脸颊蹭过手掌和小臂向对方贴去,“培养默契培训一:不要让你的搭档感觉到冷。抱我。”

   于是得偿所愿地把自己投进对方怀里。路德维希几乎高过柯尔特一头的身高让后者可以最大限度地提升体温交融的面积。路德维希和她酒馆的壁炉有某种相似的特性,会温暖到让人想什么都不想地投身进去。

   “那么培训二,”到这份上索性就再得寸进尺一点。说实话柯尔特愿意相信最后一次任务也会像往常所有白夜下的任务一样无人伤亡。想要更多地坦诚地向路德维希索求温暖与其说是与愈加不妙的未来争夺当下或许更像是…

   柯尔特忽然愣住了。

   无论是既定的背叛还是仅仅是要和路德维希一起演一场戏剧化的杀人演出,她们之间的关系在这场闹剧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像这样毫无保留地互相依靠。无论成功失败与否,相比这样的结果来说,或许真正堵上性命的刺杀还要更好一些。

   路德维希,不管自己教过多少遍,开枪之前依然记不得给子弹上膛。她根本不会用枪。柯尔特不知道她真的对提图斯开枪之后究竟会怎么去面对这一整件事——让一个不会用枪的人开枪去杀死谁几乎等同于把这个人一并毁掉,柯尔特很清楚这点。

   “柯尔特?”路德维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下巴抵在柯尔特头顶的发旋上,开口的时候声带震动一并麻酥酥地抚上发顶。你又在发呆,发生什么了吗?这是路德维希没问出口的话,柯尔特知道。

   于是她扬起头明快地冲对方笑:“没有哦,在想一个最棒的搭档培训计划。”

  

   钟楼远远打了十一声,柯尔特闭上眼睛。

   路德维希的体温还在身边,或许她还记得培养默契培训一。

   不要让你的搭档感觉到冷。她们两个都记得。于是在沉默不语中用体温来交流,能表达的也无非只是证明给对方自己还在。

   她不想去想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想把自己沉浸在过去三天虚幻的壁炉火光里。好在白夜依然像要贯穿眼睑一样灼灼燃烧着。

  

   在半点的钟声打响的时候柯尔特想起几乎没了后文的默契培训二,像是很容易在不经意间从注意里里溜开的、半点的一声钟响。

   “默契培训二!”似乎为了找回刚刚走神而丢掉的主导权,柯尔特把身子挺直舒展开,让路德维希不得不顺应她的动作扬起下巴,“永远,永远不许对你的搭档露出这种担心的表情。在正式的作战中,如果你的情绪写在脸上的话,不仅会让你的脆弱暴露给敌人,还会让你搭档的情绪受到影响——”一本正经地说着完全只是为了进一步靠近路德维希的陷阱,柯尔特煞有介事地竖起食指摇晃。“所以啊,这种沉甸甸的表情绝对是不可以的,因此,我宣布默契培训二正式开始——”

   接下来就是一团糟的手忙脚乱。路德维希显然没料到刚刚还安静蜷在自己怀里的柯尔特会忽然转身发难,调酒师的培训里显然并没包括忽然被扑过来的人用手指在腰间胡闹的场合,即使是杀手也完全没办法招架。于是刚刚裹在二人身上仿佛相依为命的毛绒毯瞬间就变成了地板上瘫软的一团,而沙发上的路德维希的状态和毛绒毯相差无几。

   柯尔特得意扬扬地跨坐在路德维希腰间,指尖在腋窝里娇嗔一样的动作和脸上几乎掩饰不住的得逞几乎显得格格不入。路德维希夹着双臂在能禁锢手指动作的最大限度内举起手臂:“咳哈…投降了!差不多就呵呵哈哈哈哈…给我住手啊…!”

   “还差很多啊!做好觉悟吧!”柯尔特在对方一声尖叫中把手抽出来,右手比着枪的手势把食指抵在腰间弧度最陡的地方。故意摆出不近人情的表情左手在右手边向下一晃:“记得上膛,路德维希——”

   “在暴露杀意之前,要先做好准备——”

   按耐不住笑意却依然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把平常教对方开枪时一贯冷静的提醒摆出来。温暖的枪口在柔软的腰窝上戏谑地画一个圈,然后顶住因喉咙里的闷笑颤抖的腰肢…开枪。

   即使是一根手指在腰间搅动也足够把让人想要疯笑挣扎的痒感送进大脑的接收区。路德维希上半身几乎打滚一样边挣扎边笑着喊柯尔特住手,而跨坐在身上的施刑人完全没有就此放过对方的打算。

   “呜啊哈哈哈哈哈…你、你停哈哈哈哈…等一下…呜哇!”

   一声尖叫和一声闷响让两个人同时没了声音。路德维希把左手按在怀里,低着头可怜兮兮地察看刚刚磕在茶几上泛红得隐隐作痛的指关节。

   “欸,还…还好吗…?” 柯尔特也慌了神,伸手去包住路德维希怀里的左手, “抱歉…我帮你揉揉…”

   路德维希顺从地把藏在怀里的左手伸过去,但并没有那么顺从地落在柯尔特的手心里。刚刚还宛如战损一样的左手如今精神百倍地报复过来,准确地握住了柯尔特的手腕。两只。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另一只手的手腕也抓捕归案。

   在手腕被控制而缴械之后罪魁祸首被轻易地揽到怀里。路德维希站起来,看着怀里完全被制服而刚刚还嚣张跋扈的施刑人搂着对方的腿弯走过了沙发到卧室的短短几步路。然后柯尔特被丢在床上,因为床垫很软所以弹力让她几乎再一次腾空。不过路德维希没给她这个机会,身高的优势让她能轻易地把柯尔特的手腕压过头顶。

   拖鞋早在空中的那一小段路程中就遗落在地上,安静的房间里落地声清晰可闻。同样清晰可闻的是路德维希的呼吸和柯尔特自己的心跳,在共鸣的空间中寒冷的白夜光也暧昧地温暖起来。

   柯尔特引以为豪的,在开枪时从来平稳的手腕,现在被禁锢在柔软的宛若象牙的手铐里按在头顶。路德维希脸上还带着方才尚未褪去的潮红,有些嗔怒但更多是与柯尔特刚刚同样的狡黠。

   “默契培训二,”仰躺在床上而恋人的面孔模仿自己刚刚的口吻正色重复道,“永远不许对你的搭档露出这种担心的表情。”

   “没办法啦,因为是你。”柯尔特眯起眼睛笑。

   调酒师这种工作对手臂力量的训练日积月累,即使柯尔特在路德维希游走的手指下难以自控地挣扎大笑也没办法挣脱手腕上牢固的束缚。在侧颈轻轻拨动的时候柯尔特只好失态地侧过头试图夹住对方的手指,而转而坏心地在平坦的小腹围绕肚脐画圈时又努力弓起身子躲开酥麻的多少让人有些羞耻的痒感。但路德维希总会在后背用力绷紧时轻轻在侧腰掐一把,让人猛地因为变化过快的痒点进攻而失声惊叫。

   “咕呜啊哈哈哈哈哈路德…路德维希…那里咳哈!那边不可呀啊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高傲的杀手小姐第一次如此失态地放任自己扭动大笑,虽然对方是路德维希被看到这种样子也或多或少有些羞耻。

   在手腕终于被松开的时候柯尔特几乎已经软在床上说不出什么话来。路德维希侧坐在她身边,好像还没能完全过瘾一样轻轻用手指点她的侧腰,让已经习惯笑声的身体一次一次吐出一点缱绻的气息。

  

   而如今在白夜的光线下,呼吸也被蒙上一层冷白的微光。柯尔特想起那个好像有火炉的晚上,在空气好像都变成暖红火光的白夜里自己喘息着说出的第三个默契培训。

   “默契培训三,”她支起身体,用嘴唇摩挲着路德维希的唇瓣却迟迟没有吻进去,满意地看到对方脸颊上猛地烧起冷色的光线下也清晰可见的红晕,“如果想要吻你的搭档,最好主动一点。”

   急促的呼吸几乎热得要燃烧,调酒师小姐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苹果白兰地,青柠汁,石榴糖浆…明明这家酒馆根本不提供杰克玫瑰。在燃烧的鸡尾酒里酒精逐渐挥发,焰火一样在基酒与糖浆的缠绵中沉沦,沉默不语的心跳中摩天轮停在最高点。

   燃烧的炭火发出爆响,在暗红地闷声不响地燃烧着的壁炉里燃起今夜最为明亮清晰的火焰。

  

   就当是我们一起走路回家一样。

   路德维希是这么说的。个子更高的人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拢住柯尔特,想必是为了把不必要的恐慌挡在两人之外。

   但握住柯尔特手指的力量大得关节处都因挤压而隐隐作痛。柯尔特说太棒了,结束之后要记得给我调杰克玫瑰——这次你不许找理由混过去。她也不确定路德维希是不是能看到她嘴角不受控制地颤抖。

   杀手们不说回家。在这种语境下,或者说对于他们来说所有的语境里,家都指那个所有人都将前往的归宿。他们自然也很清楚自己身上连同没有偿还的原罪还有更多无法洗清的罪孽。

   ——【死亡和阴间也被扔在火湖里,这火湖就是第二次的死。】

   这即是审判。启示录许诺重建的新耶路撒冷在倒转牌面后揭示着愈加不妙的前路,如罪城巴比伦在神罚下倾倒。

   ——【从此进入那悲惨之城;

   从此进入那痛苦之渊;

   从此进入那万劫不复的人群…】

   一切结束之后与被称为罪恶的、被爱的愿望,一同前去被称为家与归宿的永恒痛苦。

   好,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家。柯尔特用后背抵住路德维希的胸口。不是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去你的故乡看看吧。我还没去过那里呢。

   白夜在时间中缓慢流动,粘稠得剥夺了夜幕的视野。一种白色的黑蒙,白色的失明症,仿佛睁着眼睛溺入光海。

  

   在任务地点不出意外地看到人造萤火一样的香烟光点烫破夜幕。无论是柯尔特还是路德维希都看到了,前者松开了刚刚一直紧握住对方的手轻轻示意对方继续向前走,自己站在原地停下了动作。在街灯铺下的人造光源之海里,燃烧的灼痕明明暗暗地把呼吸可视化。呼吸所指向的动作主体在光线里变成剪影,夺目得像是歌剧院中即将坠落的水晶吊灯下伫立的女主人公。

  

   【为我歌唱吧!】

   此刻的大街上,明亮的街灯正是绝妙的布景。提图斯正巧妙的站在所有光源的汇聚处,沐浴着光明,宛若神灵。

   在这微末的光与影的和谐中,有光芒穿刺而出,直直指向提图斯的眉心。光芒锐利,似乎划开了白色的夜的帷幕,透露出灿烂的星光。

   提图斯向后仰去,手还插着口袋,表情冻结成为永恒。

   【在我开火的刹那,是美的最高潮!】

   【我是杀戮中的恶之花,是血腥的波德莱尔。】

   路德维希好像牵丝木偶一样搀住向后倒去的提图斯,像极了冰封的探戈。

   她看见,那被帽檐和衣领遮挡的,是面具。

   而她身后,狂笑的艺术家早已被卫兵按倒在地上。

  

   柯尔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首相府的地下室里了。两只胳膊环抱状交叠在胸前,然后被装进一只皮套里,被两只带子固定在胸前,两条腿被拉直,用绳子仔细裹好,一眼望去只能看见自己在灯光映照下微微闪光的皮靴鞋尖。

   “我说,大概可以了。”柯尔特呼唤着幕后黑手,但很显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亲爱的,你想做什么?”

   “给我松开啊,提图斯。”柯尔特不满地扭动着身子,“假戏真做也未免太真了点。”

   “亲爱的,你要知道,我们演出的剧目也是需要一些小小的真实在里面。”

   “你,你什么意思?”柯尔特语气中带上了难得的慌乱,“先前可没说会有这个的!”

   “怎么?”提图斯瞥了柯尔特一眼,“我把你抓过来,是为了让你在这喝下午茶吗?”

   “我想,也许可以试试?”

   “你要明白,柯尔特,我总不能把你抓过来什么都不做吧?演戏总要演全套,这样路德维希才不会起疑心。”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柯尔特小小反抗无果后,只能选择接受。“但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不然,不然...”

   话还没说完,柯尔特就被提图斯用食指抵住了嘴唇。“安心,会没事的,相信我。”

   皮靴被对方脱掉,掉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响声,让柯尔特不禁想起她爬上路德维希的床的时候拖鞋掉在地面上的声响。柯尔特满怀着恐惧与忧伤缓缓睁眼,在地下室幽暗的朦胧中窥见提图斯的身影与路德维希好似重合。

   “放宽心,只是小孩子的把戏罢了。”提图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带有一些不同寻常的诱惑。

   双足在皮靴里捂了一天外加来回奔波少不了有些气味,但在温暖的暗室里与熏香混合成独特而又淫靡的信息。棉袜淹没脚踝,将尤物盖上黑色的薄暮。

   “很漂亮。”提图斯知道这时候的夸赞有助于唤起对方的羞耻,“那么我要开动了。”

   “一。”

   第一样自然是手指,双方肉体的接触往往是一场欢愉的开始。提图斯的指节缓缓划过柯尔特的脚掌,酥麻的触感让柯尔特蜷了蜷脚趾。

   “你要知道,画家的第一步是要熟悉画纸。”提图斯抚摸柯尔特的脚掌,从饱满圆润的脚趾到丰盈的脚掌,她稍微用了点力,可以感觉到对方猛地一颤,牙齿咬着下唇禁锢了笑意。

   “二。”

   艺术家不做没有准备的表演。提图斯准备了不少道具,她自豪地拉开装备箱子,“亲爱的,选一个吧?”

   问句有时候未必是真的选择,而是调侃。柯尔特深知这一点,因此没有回答。袜子被轻松拽掉,提图斯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的脚背一瞬间绷紧,“嗯,不要。”困乏让少女哼出声来,但是紧张所刺激的神经让她后面的话语陡然升高了一个八度。

   “那么,就羽毛?”平心而论,羽毛并不算好的工具,但是,它毫无疑问是最好的符号语言,代表着“挠痒开始了”这样的含义。

   将羽毛在柯尔特面前晃了晃,提图斯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羽毛的绒毛接触到敏感的皮肤,带来让人勾起嘴角的冲动。

   将羽毛放在趾缝里拉扯,轻柔而细微的刺激亲吻着敏感的神经。柯尔特轻哼一声蜷起了脚趾,将羽毛夹在了脚趾缝中。

   “乖孩子这时候就应该毫无保留地被拷问哦?”

   “那样子还叫拷问啊?”看起来因为目前刺激还不算严重,柯尔特仍有闲心回嘴,“首先我不是女同,其次就算我是你也不是路德维希,再其次我不怎么怕...那里不行!”

   “什么,亲爱的?这里吗?还是这里?”用手指一点一点摸索,如同老师对待孩童般在黑板上比划。

   “唔,不是,嘻嘻嘻呵,才不是那里!”在叫出声时柯尔特就暗叫不妙,弱点被对方一瞬看破,而现在只是猫捉老鼠般的逐步逼近。提图斯的手指只是在敏感处旁绕着圈,反复折磨着柯尔特绷紧的神经,就算是这样的痒感也让她吃尽了苦头。

   “三。”

   “好啦,小柯尔特,我们该上正菜了。”提图斯从工具堆里翻出一双手套,“猫猫最喜欢的撸猫手套,也许你也会喜欢。或者,你也是我的小猫咪也说不定呢?”

   “别开玩笑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偷袭什么的,咳,太呼哈嘿嘿嘿,太犯规啦哈哈哈哈哈哈!”

   仅仅是被抓住脚腕,用手套在脚掌上捏弄,柯尔特就爆笑出声来。另一只脚想要尽力去遮挡,可惜也是羊入虎口,被握住前脚掌好好教育了一番。

   “嘿呵,提,提图斯快停下,哈哈哈哈哈哈——算我,算我求你,哈哈哈哈哈哈,呜,我错了,我不该,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该耍帅,嘿啊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咿呀——”嘴里发出无意义的道歉,痒感刺激下的大脑让柯尔特无法组织语言,只是混乱的大笑以及哀求,希冀对方停下来罢了。

   脸庞与足底因为血液变得显出魅惑的粉红,为这场闹剧染上更加迷乱的气氛。

   “四。”

   “来,小猫咪,叫出来吧?”顺势坐在柯尔特的腿上,提图斯用食指挑起柯尔特的下巴,让自己的眼眸正好对上她带着泪花与红晕的脸颊。

   “...”柯尔特试图将脸扭向一边,腰间传来痒感让她又不得不看向提图斯。

   “再不叫的话,我们再一次开始吧?”

   “喵——这,这样子行了吧?”对于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来说,学猫叫无疑是很羞耻的一件事,但是就目前来说,柯尔特权衡利弊还是决定低头。

   “喵——噗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哈哈哈哈哈,不是说叫了就,哈哈哈哈哈,就不挠的吗?嘻嘻嘻呵,喵,我错了喵。”提图斯满意地收手,看着柯尔特因害羞血红的脸,“多谢款待,好了,这下我可以毫无遗憾地死掉了。”

   “这样吧,提图斯,哈,哈啊,我觉得直接让我杀了你似乎,哈,也不错。”柯尔特喘着气,闭着眼靠在提图斯身上。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不行,我让你再笑笑?”

   “算了,提图斯,我们该动身了。”

  

   路德维希来到酒店顶楼的时候,提图斯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我并不觉得我还有什么过来的必要。”路德维希的话冰冷的让人发抖,但是显然提图斯并不在意这些。

   “我来是想让你亲手结束掉柯尔特的生命,至此我们的任务彻底结束。”

   路德维希扭头看向提图斯的身边,那里柯尔特正跪在地上,双手被紧缚在后面,头被强制抬起。路德维希能看见她脸上异样的潮红,在这个白昼般的夜晚平添妩媚。她正喘着粗气,眼里还带着泪光。她不再是那个杀人为乐的艺术家,她是欲望的活火,她是阿芙洛狄忒,她是洛丽塔。

   路德维希望向她,与她蒙上了一层薄雾的眼眸对视。路德维希希望看见看见哪怕只有一丝的责怪或者是愤怒,但是她注定失望。她没能发现任何波动,如同无风的镜湖。

   白色正在悄悄隐去,留下黑夜的天。星光正悄然浮现。

   “怎么样,路德维希·阿尔切比,选择交给你。对了,听说这家伙还没教会你开枪,那么第一枪就交给你。让她教给你开枪。”

   “我...”

   “也对,你没有选择的权利。”提图斯把手枪向路德维希手中一拍,枪很重也很冷,有刺骨的寒意。路德维希手颤抖着,僵硬地握紧了枪。她想起柯尔特教给她开枪的时候她在开小差,盯着柯尔特那好看的红唇。如今柯尔特抿着嘴唇,直视着她。

   “你在犹豫什么?”现实和回忆的声音交叠。

   “记得上膛,路德维希,在暴露杀意之前先做好准备。”

   “枪口就是你的眼睛,你的所有眼睛必须要全神贯注你的目标。”

   熟悉地听到了如出一辙的提醒,柯尔特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慢慢来,不要急,路德维希。”

   提图斯抬头看了看天空,此刻白夜全然消退,她的星星异常明媚。

   她走到天台旁,背对着柯尔特与路德维希。

   “杀了我,路德维希。”路德维希能听见柯尔特的细语,“杀了我,然后走。”她能看见柯尔特那冷静双眸背后的,冲撞的情感。但是是什么无从得知。

   “我不。”路德维希抱着柯尔特,握着枪的手环在柯尔特的后背,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发抖。

   “柯尔特,你喜欢数字几?”

   “四,我喜欢四。”

   “好。在这别动。”路德维希第一次主动亲吻柯尔特的唇,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

   柯尔特想要阻止她,但是她想到路德维希已经走进了陷阱,退无可退,呼喊被阻断在喉咙里。

   路德维希回想起那天柯尔特开枪的模样。

   “为我歌唱吧!”

   提图斯听到声音回头看去,迎面而来的是子弹。

   “一!”

   子弹至左臂,让提图斯向后歪倒了一下,她下意识捂住伤口,接着笑了一下。

   “二!”

   血肉被子弹击穿,这次是腹部。提图斯向后踉跄几步,胳膊支在天台上。

   “三!”

   夺命的信使嚎叫着奔涌而来,极速投入肉体的怀抱,这次是肺叶,血沫从提图斯的喉咙中流出。

   “四!”

   这次的子弹完成了它的任务,提图斯的身躯在冲击下后仰,直到从高台上坠落,成为夜空新的流星。

  

   “你杀了她,路德维希。”柯尔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德维希猛地想起她还正被捆着,于是缓缓为她解开绳索。柯尔特就这么顺势靠在她的身上。

   路德维希再一次抱紧了柯尔特,“结束了,柯尔特。”

   “柯尔特,结束了,我们有钱了。首先我们把房子卖掉,然后拿着钱去法尔廷斯吧。我的姐姐和弟弟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躲到法尔廷斯去,离开这个地方。柯尔特,我爱你,我们就在比利特马尔的山脚底下盖一间小木屋,然后住在那里好不好?我,虽然我很笨,但是干活我还是会的。柯尔特,都结束了对吧,我想去比利特马尔看终年积雪的雪峰,想去普洛达登看薰衣草田,宾克斯的摩天轮据说在上面接吻,可以长久一辈子,我们也一起去好不好。”

   柯尔特抱着路德维希,努力不让泪水流出。她说“好,路德维希,等回去再给我调一杯杰克玫瑰吧。”

   柯尔特知道这一切没有结果了,她只是抱着路德维希。拥抱究竟怀着怎样的念头呢?是禁锢的牢笼还是临别的温存?柯尔特不知道,她依稀听到士兵的皮靴踩踏楼梯的声音。

   “路德维希,我想喝杰克玫瑰。”

  

   很快提图斯遇刺的消息便被发表见诸报端,帝国官方也顺势向法尔廷斯宣战了。

   “我们需要战争。”人人都这么高喊。然后战争一路顺风。

   路德维希是在法尔廷斯战事最吃紧的时候被处死的,她处死的时候眼睛望着远方的比利特马尔山,它的雪峰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像极了柯尔特眼中的光。柯尔特没敢去见她,就像她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去选择爱情,也没有选择死亡。

   帝国最终还是战败了,但是托路德维希的福,柯尔特和她的妹妹搬到了比利特马尔的山脚下,大概能平淡的度过一生,谁知道呢,也许柯尔特早已死在那个白夜刚刚过去的晚上了。

   是夜,柯尔特望着如那夜的星斗,安然入眠。

   于是柯尔特极速坠落,迎向那一片光与影的深海当中,咸湿的海风夹杂着耀眼的铁的气味涌上心头。她无端想起路德维希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如果有时间,就来看一看我吧。”

   这么想着,身体轻飘飘的,失重的感觉如丝带环绕着自己。在那柔和的黄光与缄默的钢铁森林的中间,她恍然看见那灿若星辰的大门。

   就像沉溺溶化的热熔胶一样,这样牢牢的凝固在时钟的齿轮上。大门猛然被打开,柯尔特又一次嗅到了那耀眼的铁的气味。桌对面的调酒师小姐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要喝点什么?”

   于是心照不宣地笑了。

   柯尔特最喜欢的是简单的杰克玫瑰,把苹果杰克白兰地,青柠汁与石榴糖浆倒入雪克杯中,看路德维希摇晃的手法——银白色的亮银忽闪,就好像从高空向下看到的灯火。酒液的颜色近似于血红与砖红之间,在高脚杯之间好像盛开的荆棘花。

   红色烟花绽放的时候,要怎么看?

   摇晃着的鸡尾酒,一饮而尽之后就说再见吧?

   说完再见之后,再一起笑吧?

   随着重物坠地的闷响,柯尔特猛地从床上坐起,她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妹妹,叹了口气,又重新躺了下去。

   今夜,你又来看我了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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