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精灵狩魔人不会邂逅银龙小姐——后篇

　　『几乎没有任何一头龙会畏惧死亡的到来，即使少部分懦夫舍弃了灵魂，成为肮脏的不死生物，但更多的选择了尊严与牵绊。』

　　 （1）

　　 「伊琳娜，我亲爱的银龙小姐，妳要知道狩猎不是一件简单粗暴的事，妳看……」

　　 「我的美人儿，难道不是这样直接抓住猎物就行吗？」

　　 银龙小姐提著可怜的长脚兔，宛如兽人在炫耀自己对手的头颅一样，完全不在乎沾满了泥泞的裙摆，尤其是她身上的衣着——原本还是一件白衣裙，现在倒是和黑龙用来腌制食物的“调味料”一个颜色了。

　　 「……或许在这方面，我是个优雅的精灵。」

　　 灰精灵狩魔人捂住脸，银龙小姐现在的装束实在是不堪入目，而这一切的原因——嗯，据她所知，只有猫抓死老鼠的时候才会像那样扑蹿，没想到银龙也是这样。

　　 这不禁让莱莉希感到担忧，如果银龙小姐有一天朝她扑过来怎么办？她可不想难得开始的休假生活，因为这么一场意外而宣告终结。

　　 「哦，我亲爱的，妳先把那个无辜的小可爱放下来，别用那种祈求的眼神看我，难道妳想现在直接一口把它吞下去吗！妳不是说银龙喜好烹饪的食物吗？妳……算了。」

　　 看著伊琳娜可怜巴巴的眼神，灰精灵放弃了无意义的说教。

　　 「好吧，我知道亲爱的，妳饿了。再稍等一会儿，我马上生火。」

　　 提到生火对新鲜的食材进行处理，银龙小姐眼神一亮，立刻来了兴致。

　　 「生火？妳是要钻木取火吗？」

　　 「呵，妳从哪里知道的钻木取火？让我猜猜……是几个年轻冒失的“探险者”？还是说那些孑然一人过著原始生活的野蛮人？」

　　 「唔……让我想想，那群人自称是一群苦修者，他们衣着简陋，就像……」

　　 「我敢说妳现在和他们相比好不到哪去。」

　　 「……」

　　 银龙小姐似乎经过灰精灵的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尚处于一个浑身肮脏的状态。

　　 伊琳娜羞红著脸，指尖闪耀著魔法光辉，仅仅一眨眼的时间，她的身上便干净得完好如初。

　　 「妳这魔法还真是方便。」

　　 对此，灰精灵噗嗤一笑。

　　 「所以说，妳就是从他们那知道的……钻木取火。」

　　 「嗯，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有什么问题吗？」

　　 灰精灵耸了耸肩，把腰边的小袋子解下，松开细绳，里面装有一些像是烧焦的植物组织的东西。

　　 「事实上，他们的做法完全没什么问题。」

　　 说著，她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一些，洒在木头上，然后又从背包里取出一对形状怪异的灰黑色石头，轻轻地磕碰。

　　 伴著“咔擦”的一声，就像是魔法火星一样，火焰便被随之召唤而来。

　　 「我更喜欢这样的方式，简单且精妙。」

　　 「我的美人儿，这个是什么？」

　　 银龙小姐好奇地打量著面前的篝火。

　　 「这是人类制造的火绒，不得不承认，那些人类总是有著异想天开的想象力与创造力。」

　　 「是的，他们身上很有魅力呢。他们总能用简短的一生来表达对生活的向往与热情。」

　　 伊琳娜那对宛如水银球一般的眼瞳充斥著向往，那些人类的东西真的令她很着迷，事实上，这是她和她那些同族的共同爱好。

　　 银龙总是这样，是美德之龙，是小民之友，而又总是习惯关注人类文明，储藏历史。

　　 「所以这就是妳着迷于那些寄宿著历史的破木……手工雕刻的原因？」

　　 察觉到银龙小姐不善的目光，莱莉希汕汕地改口。

　　 「不过既然如妳所说，在龙漫长的一生中，一个人类的寿命或许仅仅是妳们微不足道的小憩一睡，那么妳们为什么钟情于这种生物呢？仅仅是刚刚说的，对生活的向往与热情吗？」

　　 「一个常规的生命或许都有生命的长短，而龙也不过是其中最为长寿的一种“常规生物”罢了。不过或许因为这份长寿，相比于那些短命种族，我们对生命延续的渴望少了许多。妳知道吗，在我们之中像有些贪睡的“瞌睡虫”，如妳所说，他们一次梦境之旅或许就已经是人类的一百多年。」

　　 「所以妳们几乎没有那种对生活的向往与热情吗？听起来就像一群自甘堕落者。」

　　 银龙小姐闻言顿了顿。

　　 「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所以这也是每个龙种都有坚持的一些理念与思想的原因。在漫长的岁月中，谁都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莱莉希远眺著平原上的萤草开始凋零，这种特殊的植物在夜幕降临时绽放出微弱的萤火，然后在短短的一生中于深夜就会迎来凋零。

　　 「……这倒是很有道理。一个生命的定义不应由长短来修饰，而应该还有他的“宽度”。」

　　 「是的，人类生命的“宽度”远远长过我们。」

　　 「相对于人类来说，我们精灵也是长命种，不过相较于妳们来说，只不过是从“小憩片刻”到“大睡一场”的区别。」

　　 灰精灵掏出一个小瓦罐，里面飘散出花香的芬芳与甜气。

　　 「先不说这些……等等马上就好。」

　　 灰精灵一边用树枝翻转烤著滴油的长耳兔，一边拿著长刷子往酥油金黄的外皮上涂著粘稠的蜂蜜。

　　 「这是霍亚神圣王国的特产，保证让妳满意。」

　　 少顷，莱莉希就把烤好的长耳兔递给等候多时的银龙小姐。

　　 「我的美人儿，妳不吃吗？」

　　 「呼……我可没有妳那么大的胃口。」

　　 「不如一起吃点？与人共进佳肴也是享用美食的乐趣之一，需要我喂妳吗，我的美人儿？」

　　 银龙小姐面带笑意，往灰精灵身边靠了靠，一只手挽住了她的手臂。

　　 「……随便妳。」

　　 灰精灵瞥过头去，默许了银龙小姐的行为。

　　 听到耳边传来的咀嚼声，灰精灵的神情慢慢变得温柔。

　　 ——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莱莉希觉得，她大概也能理解银龙小姐说的对生活的热情与向往是什么了。

　　 （2）

　　 「吃饱了吗？」

　　 「多谢款待，我的美人儿。」

　　 「呵，不用说这些没意义的感谢辞。我其实很怀疑，如果妳的那些同族都是像妳这样的大胃王，那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早就被妳们吃得一干二净了，还好妳们不是什么东西都吃。」

　　 灰精灵说著这样的话，嘴角却掩盖不住些许笑意。

　　 「嗯……其实，同为金属龙的金龙，他们被称为“财富吞噬者”。」

　　 「哈？难道叫“金龙”就能吃下一大箱满满当当的黄金，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

　　 银龙小姐向疑惑的灰精灵详细解释道。

　　 「金龙可以吃下任何东西，他们能吞咽那些贵金属，是名副其实的“金属龙”，他们最喜欢的食物还包括最闪亮的珍珠和名贵的宝石。」

　　 不过银龙小姐没有告诉灰精灵，其实很多种龙都能吃下任何东西，其中包括……

　　 「……我真庆幸，我亲爱的银龙小姐。」

　　 灰精灵闻言后沉默片刻。

　　 「还好妳不是一头金龙，听妳的描述就让我有一种度过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我的美人儿，他们是对抗邪恶的先驱者。」

　　 伊琳娜把灰精灵抱在怀里，两人仰视著天穹。

　　 「虽然我知道妳会对我所说的这些不屑一顾，但是那些威严的正义使者一直在对抗邪恶。」

　　 「……姑且就相信妳说的。」

　　 灰精灵往里靠了靠，她灵敏的嗅觉捕捉到银龙小姐身上总是有著一种雨水和花香交杂的气味。

　　 「妳和妳的那些同族还真是各有特色。」

　　 灰精灵注意到萤草开始凋零了，周围除了透彻的月光变得空荡荡的。

　　 「不过伊琳娜，妳又为什么选中了我呢？」

　　 灰精灵的话语似乎有些犹豫，伊琳娜看向怀中的灰精灵，发觉她的目光已经怔怔地停留在那些枯萎的萤草上。

　　 「我的美人儿，妳好像有什么顾虑。」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不知道属于龙的时间有多少，但我知道那远比一个精灵能陪伴的时间要多，所以……」

　　 「所以这就是妳的疑虑？」

　　 银龙小姐闻言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了笑眯眯的眼神。

　　 灰精灵呆呆地看著银龙小姐那对淡如水银球的眼瞳，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

　　 「这几百年妳要去干什么呢，我的美人儿，妳有考虑过如何度过大半的生命吗？在精灵的计算中，妳也只不过是刚刚成熟的孩子，这不该是妳考虑的事。」

　　 「……妳说的没错。而且妳曾说妳们银龙是最“多情的”，我想也不用我去担忧那时的事了。」

　　 灰精灵扭过头，语气略带自我嘲解的意味。

　　 「哈哈，我的美人儿。所以妳是在担心这个？」

　　 「……我什么也没说，是妳自己理解的。」

　　 「我的美人儿，我的心是属于妳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妳说的那一天不会来到的。」

　　 伊琳娜轻抚著莱莉希的后背，指尖传递来的温热让灰精灵感到一阵安心的慰籍。

　　 「而不论怎样，我会陪伴妳，直至生命尽头。」

　　 「——所以不如还是把思考的时间放在如何去度过它吧，未来要去哪里旅行可比这种事有意义得多，我们不是才说过吗？一味地讨论长短是没有意义的，还有宽度呢。」

　　 「嗯……」

　　 「那么，妳想去西岸的瑟丹维亚斯联邦吗，听说那里有一种用宽海带包著的水煮鱼，里面塞满了炸海蛇皮的菜肴；还是说妳想去南方的杰拉丁王国看一看，那里的半身人也会用鸭血和磨碎的燕麦卤出来大块鹿肉，上面还会洒满碎胡桃……」

　　 灰精灵饶有兴致地听著银龙小姐说出一种又一种菜谱。

　　 「听起来妳对各地的美食很了解。」

　　 「当然，没有银龙会拒绝烹饪食物的美味。」

　　 灰精灵似乎明白了，这些银龙背后都是一个个“吃遍大陆”的食客。

　　 「我亲爱的银龙小姐，我得提醒妳……」

　　 「嗯？」

　　 灰精灵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的囊中羞涩，剩下的钱不多了。」

　　 ……

　　 这里是诺亚塔林王国的首都『旧夜之都』——拉尔。

　　 这座城市中的每个角落遍布著悠扬的竖琴声随风飘荡。总体来看，沥青和泥土是这里的主旋律，很有历史的气息，大概这样伊琳娜才如此喜爱这座城市。

　　 从名为“宴火小路”的长街开始行走，银龙小姐带著灰精灵轻车熟路地进入了一家名为“翡翠公主”的旅店餐馆。

　　 少顷，看著在餐馆中大快朵颐的银龙小姐，嘴角上沾满了红色的蔓越莓汁和乳白色的奶油。

　　 灰精灵觉得自己早该意识到，对于一头龙来说，金钱和财富从来不能限制她，因为每一头龙的宝库到底有多大，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比如她刚刚就看见，伊琳娜不知从哪里直接凭空掏出大概将近一百磅的黄金，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灰精灵把目光从不顾仪态的银龙小姐吃相上移开，微微有些尴尬地对著老板娘笑了笑。

　　 老板娘是个温和的女人，她有著宝石祖母绿般的瞳色，她的眼角涂抹著奇怪的翠绿眼影，但让人感到异样的美丽。

　　 「这位小姐应该是第一次来吧？我叫娜娅，是这里的老板。」

　　 她露出了热情的笑容，端上一杯冒著热气的绿茶。

　　 「给老板妳添麻烦了。」

　　 灰精灵觉得面前的娜娅也非同寻凡，她不禁细细观察著娜娅，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那是……

　　 突然意识到某些事情的灰精灵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瞥了一眼银龙小姐。

　　 「龙？」

　　 莱莉希的低声询问让娜娅有些惊讶。

　　 「伊琳娜，妳的这位朋友知道……」

　　 娜娅没有再说下去，片刻后，她引领著两人来到一间干净的客房。

　　 「所以说，我亲爱的银龙小姐，如我所见，面前的这位也是……」

　　 「嗯，如同妳的猜测一样，面前的这位是同样是一位“龙小姐”。娜娅是我的朋友，是翡翠龙，虽然翡翠龙一般不会接触陌生者，但很显然，娜娅是个例外。」

　　 「翡翠龙？不是说龙分为金属龙和色彩龙吗，翡翠龙又是？」

　　 娜娅点点头，轻抿一口茶水。

　　 「这位银月精灵小姐，龙的种类可不止这么贫乏，除了常见的金属龙和色彩龙，还有我们宝石龙的存在。是伊琳娜告诉了妳关于我的事吗？」

　　 「不，娜娅，莱莉希有“认识”出我们的能力，就像饥饿的角狼总能抓到长脚兔，她曾是个名副其实的猎人角色呢。」

　　 「……伊琳娜，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妳的意思是说，面前的银月精灵小姐是……猎龙者？」

　　 「我最开始也不知道这一点，甚至还是我自己主动当一只送上门的兔子，不过最后算是一次美好的邂逅。」

　　 闻言，娜娅古怪地看了一眼银龙小姐。

　　 「说实话，伊琳娜，妳真的让我感到惊讶，妳依然是那么……会做出异想天开的事？」

　　 娜娅很了解自己的老友，异想天开、简单易懂，大概这也和她度过的岁月长度有关系。

　　 「所以妳们现在是……？」

　　 娜娅身为翡翠龙，还是不理解龙和猎龙者的组合是什么情况，恐怕正常人也根本想不通。

　　 「莱莉希将是我一生的羁绊。」

　　 “一生的羁绊”——翡翠龙小姐看著面前老友肯定的神情，意识到她确实是认真的。

　　 灰精灵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银龙小姐说出这些字眼的时候，内心的羞耻心让她脸颊微醺。

　　 「好吧，说说妳们的故事吧。但是伊琳娜，我其实更愿意相信，是旁边这位银月精灵小姐驯服了妳。」

　　 「妳这是在向银龙的尊严发出挑战！」

　　 伊琳娜不满地大声说道，不过转而看著灰精灵。

　　 「不过……妳说的可能是对的。」

　　 「「……」」

　　 莱莉希和娜娅同时盯视著伊琳娜，不过她们都无言以对。

　　 （3）

　　 拉尔的夜晚总是最为不同的，这里的夜晚能让人有一种人间繁华的尽头不过如此的感觉。

　　 灰精灵透过窗户，看到了拉尔夜晚的色彩。她伫立在窗旁，而银龙小姐在后面给她梳拢著银色长发。

　　 「亲爱的，伊琳娜，我能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吗？」

　　 「我的美人儿，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尽我所能为妳解答一切。」

　　 灰精灵扭过身子，拥抱著银龙小姐。

　　 「其实，我想知道真龙的寿命有多久。」

　　 灰精灵顿了顿，把头发撩到脖颈后面，转而继续说道。

　　 「我想知道，我的生命能占据妳的多少……」

　　 伊琳娜有些惊讶地看著灰精灵，莱莉希的眼中是深情的爱意，对于一个精灵来说，她们一旦有了心灵的归宿，就会无比忠诚且无法自拔，对于莱莉希这个有些另类的精灵来说，这一点也同样如此。

　　 「妳在担忧吗，我的美人儿？」

　　 「我希望妳不要忘记我，如果有我不在的那么一天。」

　　 灰精灵低下头，神情略带落寞。

　　 银龙小姐摸了摸灰精灵的头，轻抚她的脸颊，又拂开她的发丝。她的手指往上划去，直到触到灰精灵尖耳的尖端，引得面前的美人儿身体微微一颤。

　　 「我的美人儿，或许有一天衰老会让妳面前的龙都不得不忘记一些事。」

　　 让灰精灵依偎在自己怀中，轻轻脱下轻薄的睡袍。指尖接触到赤裸的肌肤，酥麻与愉悦感却是双向传递的。

　　 「但我不可能忘记妳，永远不会，我的美人儿。」

　　 像种植园的葡萄一样圆润饱满，她用著舌尖慢慢品尝乳尖的甘甜。

　　 「呼……如果妳忘记了，我可不会放过妳——」

　　 灰精灵微微仰起头，借著月色的光辉掩饰了两侧的腮红。

　　 「我的美人儿，要是真的忘记了呢？」

　　 银龙小姐挑起灰精灵的下巴，在对方正欲说话时，温润灵活的小舌探入毫无防备的阵线中。

　　 唇瓣分离，灰精灵直视著伊琳娜浅银色的眼眸。银龙小姐的眼瞳很有特点，宛如水银球一般，当有适当角度的光线映过，那极浅的瞳色中就像因反光而熠熠生光一样。

　　 「别担心，我的美人儿，还是那个道理，妳现在不过是个刚刚成熟的孩子，不是吗？未来还有很长时间，它会见证一切，包括我们……」

　　 「呵，别用妳那套说辞，按照妳们龙的寿命来算——亲爱的，妳可未必比我这个一百多岁的精灵成熟。」

　　 「谁知道呢，我的美人儿，但这不是重点——」

　　 银龙小姐轻轻解开自己纤薄而轻盈的白色纱裙，抱著灰精灵，面对面肌肤相贴。

　　 像变魔术一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银龙小姐手中持著一个秘银为主体的戒指。在惊喜的目光下，伊琳娜缓缓将它戴在灰精灵的无名指上。

　　 戒指上有著精致的神秘花纹，而中间的那枚透明宝石雕刻成了槲寄生的形态。

　　 「喜欢吗？我的美人儿，如果妳愿意，只要为妳的欣喜献上一个吻……」

　　 「荒谬。」

　　 灰精灵佯装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瞥著手指上的“新奇物件”，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默默地抱紧了怀中的丽人。

　　 莱莉希清清嗓子，又佯作咳嗽一声。

　　 「不过看在是妳送给我的礼物，我姑且算是收下了。」

　　 「那可真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说著，灰精灵主动再次接近著银龙小姐。很快两人的唇便没有了任何间隔，两条杵蛇也自然地交缠在一起。

　　 （4）

　　 有一个独特的群体，名为“半精灵”。

　　 半精灵行走于两个世界中，却不属于任何一方，因为他们是人类与精灵的爱情结晶。

　　 事实上，有些事情自他们的父母就是如此。人类和精灵在情感、思想和习惯上有诸多不同，但最大的隔阂——是寿命。

　　 可能这就是跨种族爱恋的注定悲哀，长寿种目送著短命种离去。就拿精灵和人类的爱情举例，相比于人类寥寥不到一百年的生命，精灵几百年的寿命与之相比是何其漫长。然而在悠久的时间中，他们却是最痛苦的那一个，虽然青春依旧，但却不得不看著自己的朋友与恋人逐渐老去。

　　 于是体质上的差别便成为了情感最大的隔阂。而他们的后代，也要继续接受这份无奈的结果，无一例外。

　　 龙与精灵，只不过是在时间长短这个相对概念下，像精灵与人类一般，换了一个对象。

　　 但无论怎样，显然这份无奈的结果也是注定的。

　　 夜色缤纷，像这样的夜晚总是转瞬即逝。

　　 一年，她们沿著孟拉河逆流而上，在莫斯湖的水波中划著小船。

　　 两年，她们去了西方的霍林之港，那里的半身人总是在各种节日上歌舞著他们的传统。

　　 三年，她们来到了北境边缘的季月岭，在这里的木精灵热情地款待了两人。

　　 五年，她们前往荒野，在原始世界的遗迹中银龙小姐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些古老的小物件。

　　 十年，她们穿过了黑石山脉的全线，见证过崇尚武力的艾加德拉帝国与崇尚自由的默尔玛联邦。偶尔在两者的战争中，也能捕捉到两个奇怪女士的身影。

　　 二十年，她们在流淌兽人血脉的狂野土地上，登上了兽人的圣山阿玛斯山。

　　 五十年，她们见证了矮人们的大迁移，明白了矮人们古老而庄严肃穆的史诗是从何而来。

　　 一百年，她们又回到了诺亚塔林，历史的痕迹没有改变这座名为“拉尔”古老城市的任何事物，虽然几乎只有陌生人，但是仍然是两人所熟悉的故地……

　　 清晨，在光线还没有完全穿透黑暗时，灰精灵却被这一点微光唤醒了，或许也是回到故土的缘故。

　　 「亲爱的，我们又回来了。」

　　 看著身旁熟睡之人的长睫毛，莱莉希喃喃自语著。没有刻意地叫醒银龙小姐，慢慢来到窗旁，看著黎明即将降临之时，这座城市不一样的风景。

　　 灰精灵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避免吵醒睡梦中的银龙小姐。

　　 “翡翠公主”内还是熟悉的布置，没有一点变化，而这里的主人娜娅也没有什么变化，除了眼角涂抹的眼影不再浓艳。

　　 「早安，莱莉希小姐，昨夜睡的还好吗？这一百多年和伊琳娜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吧，虽然我觉得如果是她，好像总能找到乐趣，尽管有时就像……孩子一样幼稚。」

　　 娜娅向灰精灵打著招呼，一边看向楼梯。

　　 那里一个翠发的小女孩正走上楼梯，身穿白色衣裙，提著蓝色的裙摆。

　　 「抱歉，刚刚失礼了。」

　　 娜娅回过神，露出歉意的微笑，眼神里的柔和还未完全退散。

　　 「那是妳的女儿吗？娜娅小姐。」

　　 「嗯，她叫璃拉，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娜娅的话语中充满一位母亲的宠溺。

　　 「说说妳们的旅途吧，莱莉希小姐对长达百年的“蜜月”有什么感想？」

　　 「无法形容，但我想这种归宿就是我想要的。」

　　 「不过看起来妳似乎还有什么顾虑？」

　　 娜娅熟练地煮出两杯热茶，并递给面前的灰精灵。

　　 「谢谢……算不上顾虑，只不过就是有些不甘心的感觉。」

　　 「不甘心？是因为什么，难道妳们的旅途有不顺吗？」

　　 「并不是，其实……这是我心底长久以来的一个问题。娜娅小姐——妳知道那些半精灵吧？他们中的一些和人类一起生活，却因为寿命的长短而亲眼目睹其他人的死亡。而他们的父母，背后也一定是一个亲身体会自己另一半，恋人死亡，孩子老去，孑然一人的守望者。」

　　 灰精灵抿了抿茶，除了苦涩喝不出什么味道，或许这种东西注定不适合她。

　　 「我在想，我能陪她多少年。」

　　 「……」

　　 娜娅放下茶杯，眼睛不留痕迹地瞥了下灰精灵的无名指，那里戴著一枚戒指，而顺著往上，灰精灵的脖颈上也戴著一个挂坠——那是个闪闪发光的银色鳞片。

　　 「莱莉希小姐，我想我要告诉妳一些事，这和伊琳娜有关。」

　　 「……请说吧。」

　　 「随著年龄的增长，一些龙的鳞片会愈来愈亮，而瞳色也会愈发变浅。」

　　 娜娅的话语让灰精灵一愣，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胸口前反光的银色鳞片，心中一种不详的预感也悄然而至。但是娜娅还在继续说下去的话语，压倒了心中最后一根稻草。

　　 「而到了最年长的阶段，有一种龙……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就会像是水银球一般。有些时候，只不过是在对抗时间，延长死亡的到来。莱莉希小姐，没多长时间了。」

　　 ……

　　 那些老龙随著时间的推移，对一切会逐渐丧失热情，就像那些年老沧桑的人类，他们在那个时候也失去了年轻时的热血。

　　 他们变得嗜睡，一些进食行动仅仅维持生命的必要需求，除此之外也很少再愿意活动，但对生命的预感也愈发强烈。

　　 不过与其说是死亡前的沉沦堕落，不如说是利用最后的时间去回顾一生，尤其是那些他们记忆深刻的事物，他们已经很累了。对于一头老龙来说，在漫长的生命之中，这种事物却尤为稀少，甚至不如一个渺小的人类铭记之物来的情感深刻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这就是——龙。

　　 正午时分，还没有到一天最热的时候。而这时，嗜睡的银龙小姐才悠悠转醒，这也是她最近才有的坏毛病，毕竟长途旅行对于一头银龙来说，也有些累了。

　　 睁开朦胧的睡眼，银龙小姐的心里便是一阵欣喜。

　　 灰精灵正在她身边，自己的手正和她五指相扣。

　　 「我的美人儿，早安……嗯，或许应该说，午安？」

　　 银龙小姐注意到外面的太阳已经高挂在头顶的上方。

　　 「我的美人儿？」

　　 「呵，妳可真是变得越来越懒。洞穴里的食人魔都会早起出来抓个地精侏儒作开胃小菜。」

　　 灰精灵的沉默很快被打破，她一脸鄙夷地看著银龙小姐。

　　 「我可不想哪天看见妳直接睡死过去。」

　　 「即使是龙也需要休息，毕竟龙终究不是像那些巫妖一样的不死生物，龙像人一样，需要吃饭睡觉。」

　　 「妳的意思该不会是妳现在饿了吧？我去给妳拿些吃的。」

　　 灰精灵正欲抽手离去，却发觉银龙小姐牵著自己的手没有放开。

　　 「我的美人儿，不用麻烦了，我还不饿。」

　　 灰精灵静静地盯著银龙小姐水银球般的眼瞳，宛如银镜般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某些心中的东西自然而然地变得黯淡下来，灰精灵看著银龙小姐，思考了一会儿。

　　 「或许妳该起床了？我亲爱的，要知道再过片刻，这一天等待我们的就只剩下漫长的黑夜了。」

　　 「哦，我的美人儿，妳应该能理解，夜色是最美的。我想想，妳还记得最南边的双月海吗？我们当初在那里整整漂流了十个昼夜。」

　　 银龙小姐坐起来，身上单薄的睡衣下面是若隐若现的肌肤，她略带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示意灰精灵坐在旁边。

　　 灰精灵跟著坐下，两人都默契地把目光放到窗外，如莱莉希所言，白天的一半已经被分割逝去。

　　 「我的美人儿，妳还记得这一百年我们看过多少次日落吗？」

　　 「……现在说日落为时尚早吧。」

　　 「的确如此，可是日落终会到来。哈……时间，愈来愈快了。」

　　 银龙小姐打了个哈欠，似乎没有从困意中完全脱离而出。

　　 「一百年太短了，就像睡梦一场。我的美人儿，妳知道吗？有些时候，它总是强迫著我们追逐著时间，就像移位兽对它的目标紧追不舍，而这场赛跑也是无可避免的。」

　　 银龙小姐瞥著自己手指上的那枚同样由秘银和透明宝石雕琢的戒指，那朵石楠花仍在盛开。

　　 灰精灵凝视著银龙小姐，越过她，或是时间，微微抬手，她看到了远方。

　　 但是莱莉希不经意间注意到那里并没有能够承载两个人的帆船，那更像是跨越破碎崎岖大地的山脊中，渡鸦所伫立之处——一座孤独的墓碑。

　　 于是灰精灵的手最终慢慢垂下。

　　 她没有再盯著对方，而是同样按著手中的戒指，一言不发。

　　 「亲爱的，伊琳娜，妳还想隐瞒什么？」

　　 灰精灵最终还是忍受不了沉默，她觉得这样下去只是一种煎熬。

　　 伊琳娜面容苍白，她静静地靠坐在床边，时而凝视著一个方向。

　　 「我的美人儿……妳已经知道了吗？」

　　 灰精灵拿起面前之人的手，握在手中，紧紧地握著，让两颗心不能彼此分离。

　　 银龙小姐反而放松了许多。

　　 「很抱歉呢，我的美人儿，我已经是个垂暮之人了，答应妳的约定，那些旅行恐怕是不能启程了。」

　　 「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灰精灵的眼眸变得湿润，晶莹在眼眶中流动。

　　 「莱莉希，我的美人儿，我深爱著妳。」

　　 （5）

　　 人类与精灵，那般跨越种族的爱恋，往往是精灵守望著爱人的坟墓，但偶尔，也有人类目送著爱人离去的时候。

　　 有一只老龙，她所眷恋的，便是这样的温柔。

　　 别人叫她『银白堇』，因为她是善良的银龙。银龙是最亲近类人生物的龙种，因为他们喜欢聚落的感觉，许多银龙以类人形态经历的年月甚至与其龙类形态一样多，这也是“小民之友”的意义。他们往往也会和凡人同伴结下深厚的友谊。然而他们也要定期离开他们生活的人类圈子，以便打理个人事物。在离开而失去联系的这段不短的时光过后，它们往往会在回归时发现同伴们已经老去或亡故。

　　 伊琳娜也是如此，但相比她的那些同族，被金龙扶养长大的她有一些更为特殊之处，她曾跟随金龙抗争邪恶，从她能战斗的那一刻开始，直至变得衰老，不再得心应手处理这些事的时候，她的那些金龙同伴便劝她去过“一个银龙该有的正常生活”。

　　 因此，身为一头银龙，伊琳娜却很少接触过类人生物的聚落与城市。但是作为银龙的本能，那些类人生物对生活的向往与热情，同样深深地吸引著她，似乎没有任何一头银龙能逃避这种喜爱。

　　 于是银龙小姐开始了崭新的“退休”生活，而在这一开始，她便邂逅了一个与她类似的存在。

　　 有一位狩魔人和她一样，在长久的战斗中感到了疲惫，所以她试著接触对方，想要缔结这份友谊。

　　 然而，事情却远远出乎意料，她们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我的美人儿，妳知道吗？」

　　 灰精灵把银龙小姐的头抱在怀中，眼中噙满泪水，脸颊上的泪痕一遍又一遍地被划下。虽然没有看到对方的面容，银龙小姐纤柔的手指却熟稔地轻抚著灰精灵的脸颊，为她把眼泪擦干。

　　 「哭泣可不像妳的作风。如果早知道结果是会引来妳的哭泣，那我还真是后悔当初的自投罗网。我所知道的那些事，也曾见证过无数生物的兴衰。妳知道我为什么喜爱被称作“短命种”的家伙吗，我曾见过很多人，他们不会为了自己短暂的生命而难过，尤其是那些人类与精灵的结合，我听那些人类说——“一想到我没有办法参与到妳的时间了，就会感到难过。”伴著不甘心，但生命总是美好的。」

　　 灰精灵紧紧地抱著银龙小姐，声音微微带著抖颤。

　　 「……妳要抛下我一个人吗？」

　　 曾经身为狩魔人的灰精灵，这一生只为过两种事物流过泪——遥远记忆中，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精灵花园；还有现在，一生中的唯一挚爱。

　　 「吟游诗人传唱的那些史诗中说：“遵循远古之忆的契约，赠予命运选中之人半身鲜血，回报以羁绊与凡人的热血，于兹迄今分享生命与生死。”至少，我现在想要与妳同生共死，哪怕妳是个喜欢收集破木头的蠢龙！我……」

　　 「不行，我不想妳因为我而付出什么，即使心有不甘。我的美人儿——」

　　 银龙小姐蓦然抬起头，那对宛如水银球的眼瞳中充斥著认真的神情。

　　 「不能将妳的生命分享给我。我所触及不到的生命，就由妳替我见证。」

　　 语罢，银龙小姐强硬地吻上了灰精灵的唇。但是灰精灵并没有接受这样的说辞，在一阵剧烈的挣扎中，灰精灵按住银龙小姐的肩膀，尚存泪光的眼眸同样闪烁著坚定的信念，与银龙小姐相对。

　　 「明明是妳偷走了我的心，我不允许妳这样自己离开。如果妳要孤注一掷地离去，那就连它一起带走。」

　　 灰精灵手中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银龙小姐认出来那是两人第一次相见时，自己在被灰精灵狩魔人挟持的那一柄。

　　 银龙小姐忽然意识到，面前的灰精灵要作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但是没有雷厉风行的灰精灵动作快。

　　 灰精灵手中的利刃刺穿了她自己的胸膛，刺入了心脏的一边，这种毫不犹豫的自残行为，是灰精灵身体中已经沉睡的狩魔人本能，没有任何生物能比一个狩魔人对自己更狠些。

　　 银龙小姐知道，这是灰精灵在逼迫她进行决定。

　　 真龙有著与其他生物签订龙族血脉契约的能力，将真龙的半颗心赠予契约之人，同时共享双方的生命。

　　 银龙小姐看著果断的灰精灵，心痛感喷涌而出，但是她现在没时间去愣神。

　　 灰精灵在将匕首刺入心脏之后，深情地凝视著伊琳娜，仿佛永远不会移动目光似的，然后身躯中的感知一点一点在消散……

　　 就在此时，银龙小姐焦急万分，拔开匕首的同时，利用治愈魔法愈合著灰精灵的伤口。

　　 银龙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却是愈来愈快。

　　 从银龙小姐的胸口处，一个闪烁著神圣光辉的光团被缓缓推送至灰精灵的心脏。

　　 银龙小姐感受著精神上彼此交融的联系，这一次又让灰精灵成功了。

　　 没办法，这个灰精灵狩魔人是她天生的克星，输给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等妳醒过来，我会好好惩罚妳的，不听话的……美人儿。」

　　 （6）

　　 「唔……」

　　 恍惚间，灰精灵睁开了眼睛。莱莉希心中感到欣喜，自己苏醒也就意味著，她已经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了伊琳娜。

　　 随后灰精灵缓过神了，才发觉有一个幽怨的目光在盯著自己，似乎还有些“不怀好意”。

　　 「我的美人儿，妳有些太任性了。」

　　 银龙小姐死死盯著灰精灵，这意味著，巨龙发现了值得饱餐一顿的猎物。

　　 「呼，我倒是不为这种任性后悔，反而很庆幸。」

　　 灰精灵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我觉得这是值得的，我的一位法师朋友说“总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很有道理……唔嗯……呜！」

　　 还未等待灰精灵说完，银龙小姐猛烈的进攻已然到来。

　　 灰精灵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更加猛烈的刺激把那些话语全部变为呻吟。

　　 舌尖上是熟悉的凉爽感与麻痹感，而随著时间的缓慢流逝，愈发无力的身体也让灰精灵无法再抵御银龙小姐的任何进攻。

　　 而不知何时，小巧玲珑的乳尖已成为银龙小姐的掌中之物，每次那根纤柔的手指摩挲那最为敏感之处，都让灰精灵全身为之一颤。然后从摩挲，变为爱抚、揉捏，愈发富有侵略性的动作体现在灰精灵激烈的反应。

　　 最后一击，来自大腿之间的空隙，灰精灵感觉在那下面，两道指尖的滑动顺著根部直上，然后中指和无名指慢慢地探入了那神秘的地域……

　　 灰精灵瞪大著眼睛，她从未被银龙小姐欺负得这么厉害，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样的“享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我的美人儿，即使我知道妳是为了我，但是不能这么不珍惜自己生命！」

　　 「哈……亲爱的……我……」

　　 灰精灵没想到自己还有被银龙小姐说教的一天，她大口喘著气，终于迎来了喘息之际，全身香汗淋漓，眼角带著微微的湿润，这次她可是被银龙小姐狠狠地欺负了。

　　 「我的美人儿，知道犯错的代价了吗？」

　　 「呜……」

　　 灰精灵委屈地发出微弱的悲鸣声，不过更像是撒娇声。

　　 「好了，休息时间结束，接下来……」

　　 银龙小姐含住了灰精灵的尖耳，舌尖在耳窝的边缘舔舐著难忍的躁动。

　　 「惩罚还没有结束，要继续下去哦，我的美人儿～」

　　 「……不要！」

　　 灰精灵有些面红耳赤，但是她又有什么能力逃离银龙小姐呢？

　　 慢慢的，逐渐靠近。

　　 灰精灵的抗议声也逐渐消失殆尽。

　　 夕阳已经落去，黎明却升起了。

　　 （7）

　　 多年以后，人们经常谈起一位来自于诺亚塔林王国的精灵半神，她曾被称为「银色坠星」，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留下了许多传奇故事。

　　 她的身边总是有一头美丽而强大的银龙，据说就是她身边那位变形成的银发女士。

　　 最终她们也追逐到了永恒，然后两人一起消失，从此杳无消息。

　　 也有人说只是传说，她们没有成神，最终只是寿终正寝。

　　 不过，在那不久之后，有人传言在一家名为“青铜王子”的小酒馆见到了她们，也有人说，她们偶尔会在王都拉尔的“翡翠公主”露面。

　　 而至今，还有很多诗人在吟唱著她们的故事……